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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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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如瑄善畫喜書,不管是彩繪丹青還是潑墨山水,全都在她的筆下栩栩如生,讓楊如歆一再開眼界,儼然視她為神般地崇拜著。

“瞧,你哪有少了娘和奶奶來著,你還多賺了我這個姐姐,想看什麽畫姐姐都能畫給你瞧。”楊如瑄擱下用慣的螺鈿小毫筆,拿起壓紋宣紙吹了兩下才交到楊如歆手中。

“瞧瞧,這虎兒是不是很可愛?”

“像貓呢。”楊如歆小嘴張得大大的,覺得這只虎嬉鬧著,像是要從畫裏跑出來。“是啊,幼時像貓,長大是虎,但只要適當調教,對自己人就會乖得像貓兒一般。”

楊如瑄說著,好笑地逗著妹妹秀潤的鼻頭。“就像你要是不好生管束,長大肯定像野馬一樣,成天到晚闖禍。”

瞧瞧,原來如歆竟是這般好收買的,不過是幾張畫就將她收得服服貼貼,哪還有前幾日那般又哭又鬧來著。

“人家才不會呢。”

“不會才好,你得要多跟如涵姐姐學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像娘不好嗎?”楊如歆撅著小嘴問。

“像娘也很好,不過,你要再收斂一點,還有別一遇事,凈聽身邊人的見解,還得要多方詢問才能確定所聞真偽。”她話說得隱晦,小如歆是肯定聽不懂,但就是要她別聽得太懂,省得她傻傻地問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到時候找她麻煩。

府裏的下人大多對她有偏見,那是她自個兒恃才傲物所致,這點她肯定會改,可是就怕下人們為了趕她出府,混淆視聽,給了如歆太多偏頗的想法,把如歆變成另一個失敗的自己,那就糟了。

“……不懂。”

楊如瑄笑瞇眼,一把將她抱在膝上。“不懂也沒關系,往後致勤哥哥會一道教咱們讀書習字,到時候我教你,要不也還有如涵姐姐可以教你。”

“可是昨兒個我聽樺兒說,姐姐要出閣了。”

楊如瑄楞了下,想了想,也對,如涵姐姐確實是要出閣了,遠嫁恭王府……她們能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

如涵姐姐出閣,她該送她什麽才好?

和楊如歆再玩鬧了一會,見她甜甜入睡,楊如瑄才把她的丫鬟找來,抱楊如歆回院落睡覺,她才舉步往黃氏所在的北藤院而去。

聽人說,出閣時要是收到鴛鴦繡被,能讓新人如交頸鴛鴦,恩愛到白頭。雖說她並不信恭王世子只會要姐姐一個世子妃,他的後院肯定也是鶯燕成群,熱鬧非凡,要他只心系姐姐一人幾乎是不可能,但至少添上她的祝福,就盼姐姐真能嫁得好。

不過,印象中她記得姐姐一直是過得頗不錯,聽說也將後院管治得服服貼貼……想來也對,姐姐是個聰明人,行事進退皆有分寸,不像她傻得想要專寵,才會讓自己落得那般狼狽。

為了讓姐姐開心,眼下趕緊讓奶奶差人教她磨繡工,待明年姐姐出閣時,她想完成一件鴛鴦被也並非不可能。

想是這般想,但想磨出繡工何其容易,就跟當年練字帖一般,為了寫一手好字,她握筆握得指頭都快抽筋,如今則是光為了繡花就不知道紮了幾下指頭,短短幾日,她的指頭都快要紮成馬蜂窩,濺在帕上的血也成了點點血花。

“哎唷,是哪個狠心的,竟要瑄小姐當繡奴了?”

楊如瑄沒擡眼,光憑那誇張聲調就知道是李氏又來湊熱鬧了。就見她慢條斯理地擱下手上的針線活,可憐兮兮地擡臉。“姨娘,你瞧瞧我的手。”她伸出還滲著血珠的纖白長指。

“這不是教人心疼死了嗎?”李氏面有不舍地拉過她的手,不斷地吹著氣,頭也沒回地對著身後的丫鬟道:“蓮兒,去拿我房裏的金創藥。”

“是。”蓮兒立刻領命離去。

“姨娘,不過是小傷罷了,不用抹藥。”

“說那什麽話?一個小傷是小傷,十來個小傷可就是大傷了,瞧瞧這指頭都快要被針給紮爛了,真是教人心疼。”李氏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不知內情的人肯定會被她臉上的憐惜給蒙騙。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楊如瑄笑得無奈,內心卻暗笑這人真不是普通的兩面人,要不是這把表面好功夫,和她替二伯生了一雙子女,怕早被二伯那般嚴謹的人給休到天涯海角去了吧。

“是說這好端端的,你學什麽女紅折騰自己呢?哪怕是過到咱們二房,你依舊是官家千金,這女紅交給下人去學,你要是硬學了,豈不是把自個兒也當成下人了?”她面有責難,還不忘長籲短嘆兩聲。

楊如瑄聞言不禁微揚起眉,回想著她說要學女紅時,當場的下人有哪幾個,一面撥心思與她斡旋。“寄人籬下,總是要聽話點較妥當。”

想想也對,李氏這般擅長心計的人,會在二伯母和姨奶奶身邊安插眼線也不教人意外,只是那些不都是楊家從祖爺爺在世時就待在楊家的家生子嗎?怎會教李姨娘給收買了?

她忖著,又分出些許心神打量李氏。

“怎會說得這般委屈?你三房可是還有家底的……”李氏話到一半,佯訝道:“難道說為了得到三房家底,她們故意打壓你?那狼心狗肺的婆婆甚至逼得你不得不當個繡奴來折騰你?!”

楊如瑄神色一凜,毫不意外她如當初一樣拿三房家底誘騙她上當,倒是對她不敬黃氏極為不滿,但旋即壓下情緒,順著她的話訝問:“原來我家還有家底?”

原本,只是想稍稍教訓她的,但是看她連自個兒婆婆都辱罵,她決定臨陣換計,要李姨娘從此之後只能謹守本分地過活。

“當然有,好歹你親爹也是個七品縣令,怎會沒有半點積蓄?”李氏沈吟著,眸光一轉,似是替她打抱不平地道:“夫人和婆婆也真是的,扣著你的家底做什麽呢?該不會是真要把你押在府裏當下人了?”

“不,我得想辦法,把我家的家底要回來不可。”楊如瑄配合地面露惱色,像是對穆氏和黃氏的安排極為不滿。

“這可難了,你年紀尚小,她們怎可能將一大筆錢交給你。”

“話不是這麽說的,我想要早點獨立自主,我家的家底剛好能派上用場。”

李氏聞言幾乎快笑出聲了,不過才十二歲半大不小的娃兒,能做什麽?但她說出口的話卻是字字關切。“不用這麽急,等你長大後,想要怎麽動用那筆錢還怕來不及?眼前你得要防備的是——”

“姨娘,要是有筆必然賺錢的買賣擺在眼前,你能不動心嗎?”楊如瑄低聲打斷她未竟的話,皺著小臉,像是為這事心煩不已。

“必然賺錢?這天底下有這般好的事?”

“當然有。”楊如瑄有些好笑地睨著她。“姨娘在翟陽城待了幾年了?”

“我打小就在翟陽城長大。”她心底對楊如瑄的表情相當不以為然,仿佛她是個孤陋寡聞的鄉婦似的。

“姨娘既是在翟陽城長大的,難道會不知道翟陽城每年入夏之際必會引發風災,每每到了五月或六月時,農糧價格總是高漲得嚇人?”

李氏楞了下,仔細思量,似乎真是如此。

農糧價格高不高漲,她倒不清楚,不過風災確實是年年有,而且都是在入夏之際。

“要是咱們趁著現下價錢低時買入,趁著價格高漲時賣出,你算算這一來一去,可是翻手賺了好幾倍呀。”

李氏的柳眉揚得高高的,七分興趣外還有三分存疑。

“這事打從前兩年我到翟陽城時,就曾聽我爹跟二伯父提過,可二伯父在朝為官,為人謹慎小心,不想落人口實,所以一直放了這大好的賺錢機會。”楊如瑄見她似有疑心,再補了一句。“這事我只跟姨娘說,那是因為我信得過姨娘。”

“你這小丫頭還真是貼心,不過……”李氏頓了下,低聲問:“可這農糧不易存放,要是放爛了,豈不是血本無歸。”

“姨娘,這自然是要買好收藏的,好比五谷。”楊如瑄笑瞇眼,她知道魚兒上鉤了。

“喔?”李氏半信半疑,畢竟楊如瑄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真懂得這些經商之道?但她也心動了。

正忖著該如何打探得更確實時,門外傳來女兒的喚聲——

“娘,你還在這兒做什麽?!”

李氏望去,就見與楊如瑄同年的女兒鼓著腮幫子站在門外。“你這丫頭真是沒規沒矩,見到姐姐也不知道要問安,反倒大聲嚷嚷,成何體統?”

“你說要帶我去逛市集的!”楊如琪不滿地跺著腳,一雙漂亮的杏眼瞪向楊如瑄。

“還走不走?”

“你!”李氏低罵著。

這女兒都快被她寵上天了,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教她兒子不學無術,成天吃喝玩樂,就連夫子都放棄教他習字念書了,如今她只剩女兒能指望,就盼女兒的好皮相可以討個好夫家,嫁得愈高就愈能讓她在夫人面前揚眉吐氣。

“姨娘,快去吧,別讓如琪妹妹等太久。”楊如瑄順水推舟,反正該說的她都說完了,李氏早點離開能令她耳根子清靜些。

“那丫頭真是沒規矩,瑄丫頭可別放在心上。”李氏幹笑著起身。

“沒的事,如琪妹妹是率直,反倒是好相處。”要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把功夫,在樊家後院時她也練得不錯了,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李氏心喜她的懂事貼心,打從心底把她當成軟柿子看待。“要是上了市集看見什麽新奇的,給你買點。”臨走前,她喜逐顏開地道。

“多謝姨娘。”楊如瑄揚笑的神情在李氏母女倆走後緩緩地凝成冷笑。

等著看吧,她現在多的是時間和她慢慢鬥,存心想興風作浪的,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十一月時,李氏突然送了楊如瑄一支精巧的金釵。雖然李氏再三強調是給她添行頭的,但她知道,李氏肯定是如她所說的囤了糧貨,轉手賺了不少,這支金釵不過是用來打賞她的。

楊如瑄冷笑了聲,隨手將金釵丟進五鬥櫃上的小木匣。

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一個小道消息就能讓人輕松致富。人哪,就怕落在一個貪字裏,要是深陷其中,就會落得萬劫不覆的下場,而李姨娘的下場全握在她自個兒手中,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將李氏的事拋到腦後,她重新把心思都擺在眼前的繡架上。

這可怎麽好?

瞪著繡架上只繡出輪廓的鴛鴦被,楊如瑄有些發愁。

雖說她的繡工勉強端得上臺面了,但是現在憑她一個人想要繡好這幅鴛鴦戲水圖,只怕會趕不上如涵姐姐出閣的時間。

恭王府昨兒個已經派人正式提親,接著媒聘一下,明年四月時就要出閣了。

這鴛鴦被待她繡好,還得塞棉滾邊縫上同心結……她得要習字,還要幫奶奶做腌菜,還得抽空教如歆習字,時間怎麽算都不夠用。

想了想,她決定拉下臉去找杏兒幫忙。

就她所知,杏兒的繡工是所有丫鬟裏頭最頂尖的,繡技沒話說,手腳也快,有她幫忙肯定趕得上。

當杏兒聽她說完來龍去脈時,向來持重的神情難得微露訝異。

楊如瑄等了半天,也沒聽她吭個半聲,不禁硬著頭皮再道:“我知道你不怎麽喜歡我,但這鴛鴦被是要給姐姐的,你和姐姐亦是情同姐妹,咱們當妹妹的總想給姐姐一個祝福,你就算討厭我,也看在姐姐的分上幫幫我,哪怕一天只抽一刻鐘的時間……要不,一刻鐘的時間,我給你十文錢,如何?”

動之以情也沒得到回應,她只好誘之以利,這是沒法子中的法子了。

“瑄小姐,奴婢不需要錢。”

楊如瑄聞言,臉色不禁黯淡了些。可怪得了誰,都怪她自個兒心高氣傲惹人嫌,如今低頭了,人家還是不肯幫。

她正心灰意冷欲離開時,卻又聽杏兒低聲喃著——

“奴婢可以幫瑄小姐。”

楊如瑄驀地擡眼。“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十文錢,也肯幫我?”

“大小姐要出閣,這是天大的喜事,奴婢幫忙也是應該的。”杏兒偏著螓首,不解楊如瑄為何一臉感動,又在她沒防備時緊握住她的手,嚇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杏兒,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真怕我會趕不及。”楊如瑄由衷感謝,感謝的不是她趕得及送出鴛鴦被,而是杏兒願意無酬幫她,這代表著杏兒不再如往常厭惡她,這是否也意味她的改變是眾人感受得到的?

她希望能有所改變,要不老天讓她重生一回,又有何意義?

杏兒有點傻眼。近來瑄小姐雖和李姨娘走得極近,可是待人又萬分親切,挑不出什麽毛病,就連小小姐都愛膩著她,難道是痛失雙親後,真教她性情大變了?

要是如此,也是好事一樁,要不依她以往的性子……恐怕會將府裏弄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

杏兒有些不自在地拉開她的手,恭謹地問:“不如瑄小姐先帶奴婢看看鴛鴦被繡了幾成?”

“好,咱們現在就走。”楊如瑄喜出望外地拉著她回自己的小院落,繡架就擱在床邊,一進房就能看得一目了然。

而杏兒的表情……也是一目了然啊,楊如瑄忍不住如是想。

是說真有那麽慘嗎?杏兒的眉頭會不會皺得太緊了些?

“瑄小姐的畫功一絕,為何繡技卻如此不堪入目?”杏兒摸著寬幅絲綢,撫過上頭的繡線,納悶地問。

“有這麽糟嗎?”

“瑄小姐,你連繡架都沒拉整,一旦繡線拉過緊,這絲綢就會發皺,還有這落針不密,色澤不亮,還有……”

杏兒隨手指著,三兩下就挑出數十個瑕疵,讓楊如瑄當場難堪至極,虧她還覺得頗不賴,沒想到自個兒真的只學到皮毛。

說完之後,杏兒才驚覺自己數落得太不客氣,一時有些尷尬,不由偷覷著楊如瑄,卻見她沒半點怪罪,只是苦笑連連。

“奴婢……逾矩了。”最終杏兒只能低聲陪罪。

“沒的事,都怪奶奶誇我,把我給誇上天了,教我以為我這點繡工端得上臺面,今天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認清事實了。”她以為自個兒資質聰穎,不管想學什麽定能學得出色,想不到卻敗在她最不屑的女紅上。

“瑄小姐別妄自菲薄,仔細想來,瑄小姐學繡技也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學成如此確實已是不易,只是想繡鴛鴦被,恐怕……得再多費點功夫。”杏兒努力地把話說得委婉。

“要是我從現下更認真的學,你覺得可行嗎?”

杏兒微詫她竟沒打算放棄,而且還問得萬分認真,不禁仔細掐算了下。“這鴛鴦被最遲得要在三月初時交出,所以瑄小姐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想了下,她揚笑道:“有奴婢在,自然可行。”

“真的?”

“雖說瑄小姐的針腳處理得不好,疊繡參差不齊,但是配色極好,要是能再佐以金線嵌繡,層疊搭色,肯定能讓這繡圖和瑄小姐的畫技同等出色,要是恭王府的人瞧見了,肯定也會驚為天人。”

“聽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點信心了。”楊如瑄露出個孩子般的笑容,盡管她的容貌本就是個十二歲女孩的模樣。

杏兒直睇著她,唇角依舊微勾。“那麽先換掉這塊絲綢吧。”

“就這麽辦。”楊如瑄幹笑著。

楊如瑄立刻照辦,重繪描圖,再由杏兒教導著她重新繡制,蜜兒見杏兒和她走得近,疑惑地跟來,才知道是為了繡鴛鴦被,立刻自動加入陣營,三不五時地恥笑她,而她……不能說甘之如飴,但這種沒有惡意的嘲笑,她可以笑笑接受。

於是乎,她的小小院落也熱鬧了起來,有時就連楊如歆也跑來湊熱鬧,她只好將箍圈丟給她玩,要是遇到李氏上門,她就四兩撥千斤將她給打發掉。

時間過得極快,一轉眼過了年,冬雪如銀,直到春暖花開,楊如涵的婚期已近在眼前。

當楊如瑄把鴛鴦被送到她面前時,那栩栩如生的戲水鴛鴦教她錯愕,也一並逼出她即將出閣離家的惆悵淚水。

“姐姐,你別哭,你是新嫁娘,要開心的。”楊如瑄趕忙抽出手絹拭去她的淚。楊如涵破涕為笑地反握住她的手。“我是開心啊。”

“喜歡嗎?”這鴛鴦被才剛塞棉滾邊,她便趕緊送到姐姐房裏,就怕來不及裝進她的嫁妝箱籠裏。

“我好喜歡。”楊如涵拉著她在錦榻邊坐下。“總算知道你這陣子拉著杏兒和蜜兒到底是在忙什麽了。”

“我繡工不好,還好有杏兒和蜜兒幫忙,否則肯定趕不及。”

楊如涵定定地看著她。“如瑄,姐姐真開心你的改變,可是姐姐更擔心你會不會是不把咱們當成一家子,所以生分客氣了。”

“我才沒有呢,正因為把大家當成一家子,所以我才更想為大家做什麽。”

“那就好,要是你已經習慣府裏的生活就好,要不姐姐遠嫁千裏之外,就怕顧不及你。”楊如涵輕拍著她的手。

“放心,我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我知道,原本我還擔心李姨娘老到你那兒串門子,怕你被她影響,可如今看來全都是我想太多了。”

“不會的,姐姐,李姨娘那點心思我透徹得很,不會讓她占上半點便宜。”楊如瑄輕握著她的手。“反倒是姐姐,可有打理幾個體己人?”

“有啊,恭王府沒指明規定可帶幾人,所以我已經跟娘說,我要帶六個婆子和六個丫鬟過去,至於杏兒和蜜兒,我要讓她倆待在你身邊服侍你。”

楊如瑄楞了下,忙道:“姐姐,杏兒和蜜兒是從小就跟在你身邊的,你……”

“杏兒和蜜兒的年歲和你相仿,對府裏的大小事都極清楚,肯定能幫上你許多,再者,杏兒和蜜兒多少有些傲氣,她們願意幫你就代表她們心底是服你的,既是如此,就讓她們留在你身邊,他日你出閣時就將她們帶上,這樣我也安心。”

楊如瑄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楊如涵竟為她打算得那般遠,擔心將來她出閣後沒能帶上半個體己人……如此被愛護,教她眼眶發熱著,張口卻是咧開了笑。

“姐姐,我可沒打算要出閣呢。”她半是認真半是打趣地道。

“這話我當初也說過呢。”哪個姑娘是心甘情願地離開熟悉的家,和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共度一世,甚至為他操持家務?

“唉,多不公平,咱們沒食過對方家裏一粒米一口水,卻得要放下真正的家人,去對方家裏做牛做馬。”楊如瑄嘆口氣,直覺這世道對女子確實是極為不公,哪怕舉措稍有差池,娘家就得因而蒙羞,天大的委屈都得和淚吞下腹。

“這話可不對,就算我出閣了,我也沒打算放下家人,要是對方不盡我意,我可不會為他做牛做馬。”

楊如瑄這才明白,看起來總是溫順婉約的楊如涵,有份深植骨子裏的傲氣,唯有被她視作自家人的,才能得到她的溫柔對待。

而她,竟是如此幸運能得到姐姐的認同。

“姐姐別擔心,你會過得很好的。”她想,當初她所得知的消息肯定都是真的,姐姐這般性情確實是值得疼惜。

“承你吉言,我一定會過得很好。”楊如涵笑點著她秀潤的鼻。“倒是要把家裏交給你了。”

“姐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在府裏興風作浪。”她承諾了,一定做到。

楊如涵抱了抱她,兩姐妹說了一些體己話,直到嬤嬤來趕人,楊如瑄才依依不舍地回院落。

幾日後,恭王府的迎親隊到來,恭王世子親自從懷南城前來迎娶,楊如涵風光出閣,楊府門外鑼鼓喧天,炮竹聲不休。

打發了杏兒和蜜兒先回院子後,楊如瑄一直站在門邊,直到迎親隊伍離開才踅回房內,適巧遇見正要送賓客的楊致勤。

“勤哥哥。”她溫順恭敬地欠身。

楊家四房子嗣按照年歲排行,分別是大房的楊致儀,四房的楊致堯,二房的楊致勤和庶出的楊致禹。楊致堯隨著父親經商,而楊致儀和楊致勤則在家裏的栽培下,皆有功名在身。

大伯父楊郁官拜兵部尚書,為人八面玲瓏,手段圓滑,獨子楊致儀為六品廷尉,其性情和父親極相似,在朝中廣結善緣,相較之下二伯父楊祁倒是顯得低調許多,朝中雖有往來友人,但甚少應酬,而其子楊致勤三年前拿下一甲狀元,進了翰林,由於是個書呆子,所以最終被發派看守龍圖閣,日日抄寫珍貴文獻也教他樂此不疲。

以往,她是很討厭楊致勤的,總覺得他只會讀書,把自個兒讀成了木頭,可如今發現他是個實心眼,行事按部就班,從未妄想一步登天,所以待他如親兄長。

“瑄丫頭,你瞧,這就是上回我跟你提起的那套精裝的《武經七書》。”楊致勤眉目清朗,狹長鳳眼閃爍著欣喜的光芒,揚著手中的木匣。

“……”楊如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撤回前言,他還是那個書呆子,愛書成癡的呆子。

她這輩子還沒見過像他這麽喜歡討論書籍內容的人!幾天前她說打算跟著娘一起習武,練些可以防身的拳腳功夫,結果一被他聽到,馬上就為她講解《武經七書》、《孫子兵法》、《六饀》……她學那個幹麽?

“你盡管拿去讀,我已經跟上頭商量過了,可以放上一個月。”楊致勤眉飛色舞地將木匣遞到她懷裏。

楊如瑄張口欲言,終究還是化為嘆息。今天是如涵姐姐出閣的日子,勤哥哥沒有半點手足分離的難過,還惦記著替她找這套書,真的是……

“致勤,原來你這套《武經七書》是要給你家妹子讀的,不嫌太艱澀,小妹子恐怕看不懂。”

楊如瑄驀地擡眼,這才發現原來楊致勤後頭跟了個身形極為高大的男人,五官雋雅迷人,笑時謙遜有禮。

她趕忙垂眼,微欠了欠身。

“三……公子,你不懂,我這妹子可是滿腹經綸,才高八鬥,只可惜是女兒身,要不然肯定能成為朝中棟梁。”

面對楊致勤毫不吝嗇的讚美,楊如瑄只羞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她是喜歡讀書,肚子裏有幾分墨水,但沒有能成為朝中棟梁的能耐。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不是嗎?”

楊如瑄從頭到尾都沒擡眼,不是因為她固守禮教,而是實在是羞恥得無臉見人,為免楊致勤再荒唐地誇讚自己,她出聲提醒著,“勤哥哥,有些賓客已經到外頭了,你應該到大門送客吧。”

“也對也對,我把這事都給忘了,三公子,這邊請。”

楊如瑄側身福了福身,等著兩人走過才舉步往內院走。

然而才剛走過大廳外的長廊,便見李氏和她那不成材的兒子楊致禹正交頭接耳不知道在低聲談論著什麽,一見到她來,立刻噤聲。

見狀,她輕揚起笑意。“姨娘,發生什麽事了?”

“也沒什麽事。”李氏幹笑著。

“那我先回院落了。”她輕點頭,走過他們身旁。

“等等。”

“姨娘,有事?”她笑問著。

李氏想了下,拉她走了幾步才低聲問:“瑄丫頭,去年你跟我說了一門買賣……你還記得不?”

“記得,姨娘你……”她佯訝道。

事實上,她早猜到李氏和楊致禹在瞎忙什麽,無非是為了今年囤糧,想要多添點資金罷了。畢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自然是有多少就買多少,以免屆時少賣了捶心肝。

“我也不瞞你,去年你跟我提起時,我拿了自個兒的嫁妝囤了些貨,確實如你所說的小賺一筆,而今年不知怎地,明明才四月,可是五谷都漲了不少,我在想這麽一來……”

“姨娘放心,有人在哄擡物價罷了,這就代表到了六七月時,五谷的價格會漲得更高。”楊如瑄笑瞇眼道。“可惜我身上沒半點銀兩,要不我肯定會全押進去,畢竟是穩賺不賠的。”

“聽你這麽說,我心底就安穩不少,屆時要是再小賺一筆,再給你買點首飾添嫁妝。”李氏親熱地拍了拍她的手。

“那我就先謝過姨娘了。”就在她笑瞇眼抽回手時,餘光瞥見對面穿廊上有個人,楊致堯不知道何時站在那兒,也不知道聽到多少。

她和四房少有往來,跟楊致堯也只在逢年過節時會碰上幾次面,交談的次數屈指可數。

李氏的場面話一說完,隨即帶著楊致禹走了,楊如瑄站在原地,楊致堯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朝她笑了笑,並未走來與她交談。

楊如瑄揚了揚眉,轉身回自個兒院落,一邊心裏咕噥著她手上的木匣可不是普通的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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